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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稱謂是社會關系的反映，人們由于親屬和別的方面的相互關系，以及由于身份、職業(yè)等而得來的名稱叫做稱謂語。一般而言，稱謂可分為親屬稱謂和非親屬稱謂①。“在社交過程中使用親屬稱謂來稱呼非親屬的這種特殊的稱謂方式，就是擬親屬稱謂 ②。”在中國，彼此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使用親屬稱謂來互稱或自稱的現(xiàn)象很常見。使用擬親屬稱謂語來表示恭敬、親熱、謙虛，使被稱呼者感到尊重，這樣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反映了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倫理觀念。
總體來看，漢語中稱謂詞體系嚴密，分類精細，名目繁多，詞義明晰，英語稱謂詞體系簡單，分類粗疏，數(shù)量貧乏，語義含混 ③。因此，在漢譯英過程中，擬親屬稱謂翻譯得是否準確值得關注。
二、中西親屬稱謂語對比
由于擬親屬稱謂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歷史習俗緊密聯(lián)系，又是由親屬稱謂的使用延伸而來，因此，要研究擬親屬稱謂語的翻譯，就需要對中西方擬親屬稱謂系統(tǒng)做一簡單的對比。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中西擬親屬稱謂語的數(shù)量和指稱的范圍有很大的不同。
1?漢語擬親屬稱謂表現(xiàn)形式
漢語中的擬親屬稱謂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按照實際內(nèi)涵來劃分，可以分為有輩份限制和無輩份限制兩類 ④:
（1）有輩分限制的擬親屬稱謂
漢語中的擬親屬稱謂多屬有輩分限制的，它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
A?親屬稱謂：爺爺、奶奶、哥(哥哥)、姐(姐姐)、叔叔、阿姨
B?X+親屬稱謂：
姓+親屬稱謂：牛哥、張叔叔、王阿姨、許伯伯、張大爺
老/小+姓+親屬稱謂：小張叔叔、小趙阿姨、小劉哥、老李大爺
老/大/小+親屬稱謂：老奶奶、老伯伯、老大爺、老哥、小妹、大叔、大娘
名+親屬稱謂：字翔弟，慶林哥，環(huán)環(huán)姐
（2）無輩分限制的擬親屬稱謂
無輩分限制的擬親屬稱謂在漢語中不多見，表現(xiàn)形式有如下三種：
A?“大”+親屬稱謂：大哥、大嫂、大姐
B?“小”+親屬稱謂：小弟弟、小妹妹、小兄弟
C? 哥兒們、爺兒們
2? 英語親屬稱謂語
由于文化的差異，在英美國家，對非親屬使用親屬稱謂語是不符合習俗的，即使在親屬之間，人們也習慣于使用姓名稱謂。但是也存在一些擬親屬稱謂語，雖然數(shù)量并不多，使用范圍并不廣。比如“son”, “sonny”, “child”, “children”這幾個詞就很特殊。長輩稱呼晚輩的時候，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用 “my son”或“my child”來表達對晚輩喜愛的情感和親切的意味；晚輩則可以用 “grandpa” 和“granny”來稱呼長輩，既親切，又禮貌。兒童有時也會使用“uncle/aunt+名” 的方式來稱呼非親屬的長輩，但這僅局限于兩家關系較為親密時。而少年及成年人幾乎不用這種稱謂方式，熟人之間習慣于使用姓名稱謂，或為示禮貌，用 “Mr?/Mrs?/Miss+姓”的方式稱呼交際的另一方；對陌生人則更多地使用含有尊敬意味的 “Sir/Madame”，以示禮貌。
三、《狼圖騰》中“父”與“子”的翻譯
《狼圖騰》是一部有關人與自然、人性與狼性、狼道與天道的長篇小說。作者姜戎描述了主人公陳陣在草原中與狼的種種奇遇和經(jīng)歷，向人們揭開蒙古草原狼的神秘面紗：狼狡黠與超人的智慧；高超的軍事才能和堅強不屈的戰(zhàn)斗性格；草原狼與草原之間不為人知的關系；以及草原人與草原狼之間的愛與恨、崇敬與敬仰。這部書于2004年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之后，引發(fā)了強烈反響和激烈爭論。2008年企鵝出版社出版了美國著名漢學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英譯版《狼圖騰》。
在這部小說中，蒙古族老人畢利格和北京知青陳陣并沒有血緣關系。但老人有時稱陳陣為“孩子”，而陳陣則按照蒙古族的習慣，稱老人為“阿爸”，顯得兩人之間就像“父子”一樣。下面，筆者就根據(jù)《狼圖騰》英譯版中的例子，談談擬親屬稱謂語“孩子”和“阿爸”的翻譯。
1?直譯
這種方法是指根據(jù)語境，理清人物關系，采用直譯法來傳達擬親屬稱謂蘊含的情感。例如：
（1）老人笑道：孩子啊，今兒見著狼的好處了吧。
He beamed:“My boy, today you’ve witnessed the virtues of wolves.” (p30)
英美國家的父母稱呼子女只叫名或昵稱，如，叫Robert Steward為Robert，或更親昵的稱為Bob。譯者用了my boy來翻譯“孩子”。根據(jù)語境的不同，my boy可以理解為：我的孩子，朋友，老兄，小兄弟，傭人等等。由上文可知，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是非常愉快的。直接譯為Chen Zhen，難免顯得有些過于正式，不符合當前的語境，而譯為my sweetheart, my honey又過于西化。畢利格老人和陳陣畢竟沒有血緣關系，又不是同輩人，陳陣也沒有其他什么小名或綽號讓老人來稱呼他。所以，my boy本身既是英美國家本來就有的稱呼方式，又體現(xiàn)出了原文“孩子”的意味，親近感，距離感掌握的恰到好處。
2．意譯
意譯是指“譯者在受到社會文化差異的局限時，不得不舍棄原文的字面意思，以求譯文與原文的內(nèi)容相符和主要語言功能相似的方法” ⑤，這種方法強調(diào)功能上的對等，力求用英文表達出中國傳統(tǒng)的稱呼習慣，又不會引起讀者的誤解。例如：
（2）老人看著陳陣說：孩子啊，我看你是被狼纏住了。
"Young fellow,” Bilgee said, “I think the wolves have got you in their clutches." (p123)
（3）老人想了一會說：孩子啊，漢人和蒙古人中間，要是多一點你這樣明白事理的人就好了。
"Young man,” Bilgee said after a while, “it would be a good thing if more people, Han and Mongol, were as reasonable about such thing as you"(p197)
這兩個例子中，畢利格老人說話的口吻與上一例有明顯的不同，此時更多體現(xiàn)出類似父親教育孩子，師傅教育徒弟的意味。而young fellow, young man正好就體現(xiàn)出了老人以長者的身份，語重心長的與陳陣談話的這種感覺。
馬瑩⑥根據(jù)說話人的視角，將擬親屬稱謂語分為三種：1．說話人自稱；2．說話人指稱聽話人；
3．說話人指稱自己與聽話人以外的第三者。第三種也叫作“背稱”或“旁稱”，小說中有以下幾個例子：
（4）畢利格老人也樂了，說：這孩子對草原的事兒可上心了，往后定是一把好手。
Bilgee was visibly pleased "This youngster respects the grassland; he’ll be one of us someday"(p200)
（5）今兒你們倆都在，我想，這孩子有股鉆勁，他想搞個科學試驗，你們說咋辦？
Now that you two are here, let’s hear what you have to say about this youngster’s plan to perform a scientific experiment(p276)
（6）老人搖搖頭說：唉，我把這孩子教過了頭。
“Ah,” the old man sighed “I’m afraid I’ve led this youngster astray"(p277)
以上三個例子都是畢利格老人在和其他人談論陳陣，在對這個來自北京的知青圈養(yǎng)小狼的事情進行評價。作為一個對草原和狼群知根知底的人，作為隊里的領導，作為一位長者，老阿爸說“這孩子…”的時候更多的流露出他對陳陣的看法：這個漢族年輕人/小伙子與眾不同，執(zhí)著愛鉆研。而youngster正能表達出這一含義。
（7）我活這么大的歲數(shù)，這還是頭一回瞅見人養(yǎng)的小狼，養(yǎng)的還挺像樣兒，陳陣這孩子真是上了心啊……
"I’ve lived a long time,” he said, “and this is the first wolf in captivity I’ve seen, I have to admit it looks like it’s in good shape, Chen Zhen is devoted to what he’s doing…" (p276)
這一句話的處理，離不開對上下文的分析。前一句話是烏力吉稱贊陳陣比母狼帶小狼還認真，問他是不是喜歡狼都走火入魔了。之后畢利格老人走近小狼身邊，對大家說，陳陣這孩子真是上了心了。“背稱”還可根據(jù)第三者是否在現(xiàn)場分為兩類，之前的三個例子屬于第三者不在現(xiàn)場，而這一例，說話人所指稱的第三人陳陣在現(xiàn)場。就像開會的時候，會議主持人對大家提到在坐某人的觀點時，肯定要對此人指名道姓一樣，因此這句話中“陳陣這孩子”這一同位語結構，就可以直接翻譯為Chen Zhen。
3?省略或譯為you
有時根據(jù)語境，結合英語表達習慣，可以不用譯出稱謂語，或根據(jù)英語句子結構的需要，直接翻譯為you。例如：
（8）孩子啊，你阿爸老了，就把下套的竅門傳給你吧。
But I’m getting old, so I’ll teach you my secret(p477)
（9）孩子啊，你養(yǎng)狼不替你阿爸想，也得替烏力吉想想，替大隊想想。
I know you weren’t thinking of me when you decided to raise that wolf, but you have to think Uljii and of the brigade(p272)
（10）孩子啊，你以為我是來殺小狼的吧……
You thought I came to kill him, didn’t you? (p366)
4?音譯加注
分析了“孩子”的多種翻譯方法之后，再來看看“阿爸”一詞的翻譯�！独菆D騰》中涉及“阿爸”一詞的句子有很多，例如：
（11）陳陣問：阿爸，狼是草原的保護神，那您為什么還要打狼呢？
"Papa, since wolves are the divine protectors of the grassland,” Chen asked? (p123)
（12）陳陣說：阿爸讓我去，準保有要緊的事。
"It must be important if Papa sent for me,” Chen said.(p120)
中國的讀者很容易理解“阿爸”一詞的意思，就是一些地區(qū)孩子稱呼父親的一種方式。新世紀出版社出版的《稱謂大辭典》中是這樣定義的：阿爸，方言（多流行于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稱父親。譯文中“阿爸”一詞不論是陳陣面稱還是背稱老人，還是老人自稱，都被譯為：papa，這樣翻譯值得商榷，因為國際性詞語papa體現(xiàn)不出原文漢語擬親屬稱謂語所應體現(xiàn)出的民族文化內(nèi)涵。
參閱了一些相關論文及部分中國近代小說和話劇的英譯本之后，筆者認為“阿爸”一詞用音譯加注的方式比較好。音譯是翻譯詞語的一種手段，用以解決在譯語中沒有準確對應詞的表達，但如果讀者不了解中國文化，就會有云里霧里的感覺。所以，民族文化特征性很強的詞匯，就應該采用音譯加注釋的方法。舉一個《香魂女》中的例子：
二嫂的大名叫銀娥，很好聽，只是她使用這名字的機會很少，村人多稱她二嫂。
Her given name was really Yin’e (Silver Maid)?a pretty name, but she hardly ever used it and the people of the village called her, more familiarly, Ersao (Second Sister in Law)?
漢語親屬稱謂中，年齡、排行體現(xiàn)在稱謂語中很常見，如“大哥”，“二弟”，“三姨”，“四姑”，而在西方稱謂中卻沒有對應的詞匯。漢語稱謂中內(nèi)外有別，涇渭分明；而在英語中卻內(nèi)外不分，血姻含混。拿“曾祖父”和“太爺爺”的翻譯來說，如果一定要表達清楚，則只好用paternal grandfather, maternal grandfather或on father’s side, on mother’s side予以說明，但加了這類說明就不再像稱謂語，只能作為稱謂的釋義。此例中，若譯文自始至終都把“二嫂”譯為“Second Sister?in?Law”，譯文就會顯得十分冗贅。而譯成“Ersao”，同時加注 “Second Sister?in?Law”，就能幫助讀者明白其中的人物關系。
那么，將“阿爸”音譯為：aba或者abba可以嗎？aba[｀a:b?]的意思是“駱駝的毛織品”。而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新牛津英語詞典》對abba[｀ab?]的解釋是這樣的：1? (in the New Testament) God as father; 2? (in the Syrian Orthodox and Coptic Churches) a title given to bishops and patriarchs。漢語被譯作“阿爸父”(《圣經(jīng)》中耶穌對上帝的尊稱)或者“阿爸”(敘利亞和科普特教會中對教長的尊稱)。由此可見，這兩種均不可行。采用音譯的方法也應注意翻譯出來的詞匯在原語里面是否已經(jīng)存在，有何含義。papa本是口語中稱呼父親的方式，更多被孩子所使用，那么，將“阿爸”譯為apa豈不是一舉兩得？既保留了papa的部分發(fā)音，又加入了具有民族特色的成分。而對于音譯不足的地方，又可以在文章第一次出現(xiàn)“阿爸”一詞的地方加注，來使讀者明白其中的語義內(nèi)涵。
四、結論
在跨文化交際活動中，稱謂是引導交際的“先驅(qū)者”，它反映出雙方的社會屬性，價值觀念，并與其所屬的社會民族心理，政治背景，倫理道德等密切相關 ⑦。而翻譯則是十分重要的跨文化交際活動，特別是外民族成員不懂本族語言和文化的情況下，翻譯甚至可以說是最關鍵的跨文化交際形式。
中國文化傳統(tǒng)“重名分，講人倫”的封建論理觀念，西方社會“人為本，名為用”的價值觀念，使得中西方在稱謂系統(tǒng)上存在明顯的差異 ⑧。擬親屬稱謂是漢語中普遍使用的一種稱謂形式，具有鮮明的中國傳統(tǒng)的民族文化特色，而英語中卻不存在這種稱謂系統(tǒng)，因而在翻譯擬親屬稱謂語的時候，譯者就要特別注意理清人物關系，根據(jù)語境和人物的不同情感，采用靈活的翻譯方法，選擇恰當?shù)挠⒄Z使用者能夠接受的詞匯來盡可能表達出漢語擬親屬稱謂豐富的內(nèi)涵，讓外國讀者在閱讀英譯作品的時候，不僅得到文學藝術上的享受，還能夠了解到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和禮儀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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